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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诚专用号。

【楼诚衍生/凌李】十点半的地铁



地铁进站了,带来一阵风。
凌远有一点恍惚。他的脑海里还定格着方才铁轨空荡荡的样子,有一点积水,亮晶晶地反着广告牌的光。直到带着地下空调气味的温暖的风扑在他的脸上,他才回过神,麻木地抬腿跨过站台间巴掌宽的缝隙,从一个封闭空间进入另一个封闭空间。
现在他太累了。这种累已经不限于连轴转十几个小时手术的那种累,来源于肌肉,神经,激素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化学物质,而是来源于孤独,来源于不安,来源于动摇,来源于一切人类最本源的最黑暗的心理。
年轻的院长解开西装的扣子,向后靠了靠。
这件西装还是三天前换的办公室备用衣物。他已经接近一周没有回家了,没有按时吃饭的时间也差不多。凌远知道自己的胃不好,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,刚刚才结束了一阵翻天覆地的疼痛。他从英国回来接替师兄的岗位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,他有他的坚持,他有他的目标,他可以为了它牺牲自己,他怀揣着一腔冷静至极的孤勇。可是一场无处诉苦的天灾还是把他砸得有点懵,他不过才三十出头,镇得住医院,却不一定镇得住自己。
他知道自己的体重在往下掉,但他终归没有退缩。
白炽灯晃眼睛。夜晚的地铁车厢是个没有隐私的地方,没有嘈杂拥挤的人群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座位。大半的人在睡觉,随着驾驶员的加速减速摇摇晃晃,睡得毫不设防。凌远不习惯这样的杂乱而无效率的补眠,也不喜欢这种大喇喇的灯光,仿佛所有人的内心在这种灯光下都不存在任何差异。他盯着对面车窗上自己的倒影,黑漆漆的影子暴露在灯光里。每个人都是这样,这种无差异同化了他,凌远向下滑了滑,叹了口气,放纵般的展平了腿。
十点半,他想,今晚应该可以睡个把小时。
凌远把头向后仰。做了太久手术,他有点找不到自己的脖子。除了对面正在小声交谈的学生,他是这列车厢里唯一醒着的人了。原本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也没睡,戴着耳机听着什么,偶尔回些“拒捕”“蹲守”“收到”之类的话,应该是个警察。现在小年轻也撑不住睡着了,耳机都没摘,左摇右晃地栽歪。
凌远稍稍坐直了一点。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好心,好心到柔软地去把年轻人的脑袋搁在自己肩上。但他注视着那个瘦瘦长长的小警察没有支点没有重心地睡着,尖下巴支在自己的锁骨上,就不由自主地坐正。如果年轻人靠过来,他不会推。
年轻人真的靠了过来。凌远这才注意到那头软趴趴的卷发,刘海支楞巴翘,和眉骨下面那双睫毛以同样的频率抖抖颤颤。这个角度显得他格外的小,像是个刚下自习的男孩子。这样的想法让凌远产生了些难以名状的心疼。
他看起来好累。
有鼾声从某个角落飘起来,两个学生之一不知什么时候抹起了眼泪。凌远没有经历过十六七岁的高中生年代,可是看着那个学生,他居然不自倨也不遗憾。在这一刻他没有情绪,这种心情类似于帝王凝视疆土时的冷酷。他发觉尽管白天的城市千疮百孔,白天的人们空洞虚假,尽管这二者中都包含有他,但到了晚上,他头顶上的城市可以仅仅凝聚于一个地铁车厢,简单,冷艳,轻巧到只是一个初入社会的年轻人把头靠在陌生人身上的重量。
城市就像他自己。
到站的提示音响起,凌远轻轻碰了碰小警察的胳膊。年轻人迷离着双眼看他,凌远就看见了那双波森维湖似的虹膜。他努力向年轻人笑了下作为告别,年轻人就也手忙脚乱地笑起来,凌远心想,果然还是个孩子。
站台比地铁更冷清。凌远在心里反复翻看了半天那个年轻人惊醒时无意碰亮的手机屏幕,绿白相间的微信界面,备注名是个简短的“三哥”。接着他惊异于自己所咀嚼的琐事,开始想,回家的路还有好长。
他和年轻人同时清醒过来。凌远开始明白,他撑起了自己孑孑前行的孤勇,却缺少个地方赠与无处安放的温柔。
就像一个地铁车厢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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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哎哎,老凌老凌,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医闹那回吧?”手机屏后钻出个卷毛脑袋,小李警官竹衣架似得挂着件家居服,趴在床上用锁骨撑出两个窝窝。凌远翻一页书,估摸着他又刷到了什么微博话题,也不抬头:“不是。”
“不对啊,我记得的,就是那一次……院座你不会都没看到我吧?”
“不是。”凌远合上书,微笑着抬头望进两片波森维湖,“要更早。七年前,晚上十点半的那班地铁,你靠在我身上睡了一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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